钟若晴的两只眼睛正在院子里来回扫荡,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:“谁?”
不过是十分轻缓的一个字而已,却带着足以冻死人的冰冷气息。钟若晴一个激灵,赶忙转过身来。
面前不知何时,已然多出一个男子的身影。他手持竹杖,长身玉立。
牙白色的衣袍包裹着颀长却稍显纤弱的身子,纤尘不染。微风吹来,稍稍吹拂起他的袍角发梢,乍看之下,整个人惊艳得简直不似凡尘中人。
哪怕此时此刻,他的双眼处正蒙着一块白纱,将面容遮挡了大半。
然而便只是看着那曲线优美、皮肤白皙的下颚,也足以想见,这白纱之下的,一定是张绝美无双的面容。
钟若晴一时间怔住,忘了说话。而对方等了片刻未见回应,便重复道:“什么人?”
再开口,他的声音比方才重了些,也冷了些,让钟若晴忍不住联想到自己小时候随父亲出游时,在北国悬崖峭壁边看到过的,一株傲立于皑皑白雪中的孤松。
她回过神来,随口扯了个理由,道:“我……我迷路了。”
男子微抬了下颚,循着声音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。简简单单的动作里,也散发出几分清傲孤绝气息。他的薄唇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,显出淡淡的嘲弄和凉薄来。他的唇色极淡,淡到同苍白的面色,以及遮掩的白纱几乎要融为一体。
这昭示着他身子极虚,怀有宿疾,甚至病体沉疴。
钟若晴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惋惜:卿本佳人,奈何眼盲,而且病弱。
男子开了口,却没有接她方才的话,而是问:“这清宏书院里,何时竟有了女子?”话说出口,他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,冷冷一笑,道,“怎么,你头一次看见瞎子,是否格外稀罕?”
钟若晴被他说得一惊,忙摆手道:“不不不,怎……怎么会呢!”
她心想卿本佳人,眼盲和病弱也罢了,怎么说话还带刺呢?
然而那带刺的“佳人”闻言不置可否,只举步径自朝门边走去。
钟若晴心想好容易撞见了人,可不能无功而返,得把疑惑解了才行,便赶紧追上去套近乎:“我是清宏书院新来的女学生,夫子赐名纯稚!那什么,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?”
面对着她一连串的问题,男子恍若未闻,脚步不停。虽然拄着竹杖,行动缓慢,但对于方位却十分熟悉,很快就到了门边。
钟若晴不死心地紧紧黏着,又问:“你应该不是学生吧?我读书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你!”
男子伸出一只修长好看、骨节分明的手,摸索到木门的位置,“吱呀”一声,推开几分。
居然不理人,还真是够冷淡的,钟若晴心想。余光瞥见门外的那个牌子,干脆豁出去问道:“这个牌子是什么意思?”
男子闻言,推门的动作竟是顿了顿,没有再继续用力。
见他居然有了反应,钟若晴心中一阵狂喜,忙接着追问道:“他来清宏书院之前的事情,你知道吗?”
男子将手徐徐收回,侧身对着钟若晴,玉立的长身动也不动,如在画中,唯有袍角并着发梢,随风轻轻摇摆。
他分明是看不见的,钟若晴却在这样的沉默中,觉出了被审视着的压迫感。
直觉告诉她,她没有猜错,这个男子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。
果然,片刻后,男子慢慢地开了口。
“与你何干?”
钟若晴闻言,胸腔里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。虽然对方的话依旧很不友善,但他既然停下脚步理会自己,就说明自己应该找对了方向。
但她也清楚,既然要向对方打听事情,自己就先得表现出十足的诚意才行,便咬咬下唇,道:“我觉得……他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。”
听闻此言,男子身形未动,然而俊眉一扬,却是发出一声轻笑。
捕捉到这个细节,钟若晴赶紧凑上前去,明知面前人是看不见的,还是以无比虔诚地目光注视着他,问:“你……是不是想起了什么?”
男子慢慢地开了口,却道:“我告诉你,你能替我杀了他吗?”
这个回答和她预想相差太远,钟若晴彻底呆住。
男子唇角的嘲意明显了些,却表现得毫不意外。